【本文节选自网文《往事如烟:那些被风吹散的爱情》,作者:深夜情感研究所,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1
李招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丈夫陈磊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往饭桌上端。
“你真会踩点,赶紧洗手吃饭了。”陈磊冲她笑,然后麻利地把所有餐具都摆好。
“今天下班这么早?”李招弟闻着饭香味,一扫之前被老板骂的郁闷心情,她连忙洗手坐到餐桌前,仔细欣赏着丈夫亲手做的美味佳肴。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所以就早回来了。你傻看什么?赶紧吃啊!”陈磊把筷子递给她,把她最爱地红烧肉往她面前推。
李招弟其实不是最喜欢红烧肉,而是喜欢所有荤菜,说实话,她活到这么大,没吃过几次肉。小时候是因为家里穷,现在结婚了,还是因为家里穷。
按理说她和陈磊彼此都有可观的工资收入,但是日子就是过得紧紧巴巴的,所有的开支都是能省则省。
“今天什么日子啊!”她把红烧肉往中间推。
陈磊笑,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到她碗里,“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今天你生日啊,我的老婆啊,你又年轻了一岁!”
李招弟一愣,心头一酸,又是一年过去了。
“生日蛋糕没买,那玩意挺不划算的,没有肉来得实惠。”陈磊一直乐呵呵地招呼她吃饭,结婚三年,他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可她却无法回报。
“好了,别夹啦!晚上吃这么多肉,可是得长十倍的肉在身上,我可不想变成大胖子!”她也朝陈磊碗里夹肉,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开始闹了起来,不过四十平的房子充满了欢声笑语。
突然,李招弟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带着笑容拿起手机,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失去了笑容。
“女儿啊!”
这是父母惯用的开场白,哪怕是面对面说话,第一句也永远都是“女儿啊”,然后再说其他话,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暗号,一个口令,一把钥匙,而这句话开启的往往都是令她为难的事情。
“妈。”她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低下了头。
“你什么时候给我打钱啊!”这是惯用的第二句,连一点亲情之间的寒暄都没有,直奔主题,钱是她和家里的唯一联系,就像是风筝和线的关系。
“我上个月不是已经给您打过钱了吗?”
“上个月是上个月,这个月是这个月,你看看今天几号了?”母亲显得十分着急,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李招弟心想,我当然知道今天是几号,可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几号呢?
“三月十六了。”她老实说道,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期待的,她多希望父母能有一次记住她的生日。
可是电话那头的母亲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期盼,“是啊,都十六号了,你不是十五号发工资吗?为什么还不打钱回来?”
其实她觉得早就应该习惯了这种无形的伤害,可是这么多年了心里还是会疼。
“我工作上出了一点差错,工资……工资都被扣完了……”她小心翼翼地解释。
“什么?”这回说话的是父亲,他的嗓门高,震得李招弟耳朵疼,赶紧把手机拿得稍远一些。
“工资都被扣完了?你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的人了,连个工作都做不好!没有钱你让你弟弟怎么活!”
弟弟,弟弟,总是弟弟。她拼命咬住嘴唇,不愿意落泪,生日这天哭,不吉利。
李招弟是跟母亲的姓,父亲姓吴。
她其实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另一个百天后也被送人了,只有她安安稳稳地在这个家里活了下来。因为算命的说她命里有福,可以招男孩。
家里总是想要一个男孩,于是就给她起名字叫招弟,后来连上姓叫吴招弟,父亲觉得吴跟无一样,这名字不好,于是就让她跟母亲姓。
弟弟吴天赐小她两岁,身子骨比较弱,总是很容易就生病,所以一家人总是很紧张他,生怕这个好不容易才有的男孩有什么差错。
所以,李招弟这个姐姐变成了弟弟的专属丫鬟,什么事情都得替弟弟想周全,年复一年直至今日。
初中毕业后,父母就不愿意让她再上学,叫她赶紧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她觉得如果真的放弃了学业,那这辈子就没希望了,于是拼命学习,一直占据学校第一名的位置,由此一路受国家政策扶持,考上了大学。
她以为她有了工作,就不用再做弟弟的挡箭牌,可是不然,父母总是叫喊着没有钱花,让她寄钱。要是说没有,就哭闹着说她不孝顺,离了家翅膀硬了,然后要死要活地耍赖直到她拿出钱来为止。
弟弟天赐初中的时候跟别人打架,折了一条腿,落下了残疾,从那以后就一直跟太子一样养在家里,不上学也不做家务,除了睡觉就是玩。
父母把她寄的钱全都用在了弟弟吃喝玩乐上面,老两口也一样过得紧紧巴巴的,什么好东西全都紧着儿子。
她不敢不寄钱回家,工资除了伙食费全部都给了父母,可他们还总是嫌少,总觉得她是在恶性克扣,故意少给他们钱。
“你在那么大的城市里工作,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钱?”父母总是这样问,却从来没有问过工作是否顺利,她一个外乡人在这座拥挤的城市里是否过得安稳。
小时候,父母总是跟她说:“女儿啊,你得记着,你的命是我们给的,你得听话,你得孝顺,不然早晚掐死你。”
他们说这话时,虽算不上凶神恶煞,但语言里透出来的阴森恐怖,还是让她心里发毛。她始终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出掐死她这样的话,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不听话,真的有可能会被掐死,所以她一直小心谨慎地听从父母的话,只为了不被掐死。
就这样,这种观念被嵌入了骨子里,不管父母对错,她都得听。
“那陈磊呢?”父亲口锋一转,刺向了丈夫,李招弟本能地开始抵触,“他的工资是留给小宝上学用的。”
“小宝才一岁,上学着什么急!你弟弟要跟别人合办工厂,得要钱,先叫陈磊把钱交出来垫上,小宝上学的事情以后再说!”父亲的口气还是像以往一样,不容置疑。
“那不行!”李招弟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你让天赐等下个月我发工资再说吧!”
“你弟弟能等,那商机能等吗?你以为过了这个村还能碰到这个店吗?陈磊呢?
叫他跟我说话,是不是他出主意不让你给钱的!”
陈磊已经把电话听了个清楚,听到岳父喊自己的时候,便要伸手拿手机接电话,可李招弟却紧握着手机不撒手,“他不在!”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怎么不让我和爸说话?”
“没那个必要。”李招弟把手机收起来,却始终不敢看丈夫一眼。
两人是大学同学,结婚到现在,陈磊一直对她的父母很孝顺,比他自己父母还孝顺的那种,但凡家里有什么事情,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并且没有一句抱怨的话。
就像今天她过生日,他说不买蛋糕是因为不实惠,这句话没错。她的钱要寄给父母,他的钱要养女儿小宝和公婆,两个人自然得把钱算仔细了,一分得当十块花。
其实他家不穷,但是自从结婚后,慢慢被李招弟家给拖累了。好在公婆是通情达理的人,从来没给她甩过脸子,还一直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样疼爱她。
“人家闺女养那么大,嫁到我家里来,那是我们捡了个大便宜,怎么还能抱怨呢?”公婆时常这样宽慰她,这让她更觉父母过分。
女儿小宝出生后,她曾担心孩子会像自己一样不受待见,可是没有,公婆抱在怀里疼惜得不行,说是这个家的宝贝疙瘩,就取名叫小宝。
再反观自己的父母,她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没来,更别提来看一眼外孙女,她的女儿和她一样,不受待见。
“回头我把钱先给爸,别担心。”陈磊握紧她的手,温柔地安慰道,见她许久不动,便叫她赶紧吃饭,“快吃吧。”
刚才欢乐的气氛早已不在,她看着陈磊欲言又止。
李招弟想说对不起,可是却又觉得没有资格。如果陈磊当初没有娶她,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他本应该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却因为她成了处处算计的家佣男。她时常感谢老天爷给了她这么好的丈夫,却也时常感叹自己的自私和无能。
她没办法放他自由,却也没办法给他应有的生活。他曾说过,希望婚后可以跟老婆一起旅行,走遍祖国大好河山,共享良辰美景。可是他们现在吃饭都勉强,哪里还有钱旅行。
日子本不应该这么难堪的。
2
早上醒来,陈磊已经不在了,饭桌上有简单的早餐。
两个家庭的生活重担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有了大把的白头发。虽然他从未表示过自己有多累,但李招弟明白,他只是因为太温柔,所以才会一个人默默忍受。
昨天挂掉电话后,她就把手机关机了,她知道她挂了电话父母肯定会很生气,果然打开手机全是父母的来电提醒。
这边还没穿好衣服,那边父母的电话又来了。
“喂——”她不能不接。
“你长本事了啊,敢挂我电话!”电话那头的父亲嗓门大得吓人,李招弟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干自己的事情。
“你今天必须把钱给我打过来,听见没有!”这样的口吻,更像是黑帮片里的讨债戏码,哪怕父亲下一句说“否则的话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了”,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我昨天说得很清楚,我这个月的工资都被扣完了,你让我拿什么给你?”李招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长得很像父亲,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可是,这又如何呢?
“你没有陈磊有!陈磊没有你们就去借!无论如何也得把钱给我打过来!”父亲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态度。
“爸!”她大叫了一声,身体忍不住开始发抖,她紧紧握住手机,就像是紧紧握住父亲的胳膊一样,“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这个问题她一直憋在心里很多年了,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害怕,害怕父母会因此把她丢掉,然后说“对,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孩子”,那她该怎么办呢?
“是你在逼我!你再跟我找理由,你信不信我去你工作的地方闹,我要去法院告你!你简直就是畜生!竟然虐待自己的父母!”
听到这样的控诉,李招弟的心已经冰冷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不想再说任何的话,也不敢再有任何一点的祈求,她只有默默地说了一声“好”。
本来想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弟弟的声音,“她什么时候寄钱?”
父亲讨好地说:“今天肯定会有的。”
弟弟的语气里满满的厌恶和不耐烦,“真烦人,要是延误了我赚大钱的时机,我跟她没完!”
李招弟再也听不下去了,赶紧结束了通话。
她拼死拼活地赚钱,却没有一个人心疼她,她不求有人能感激她,因为这是她应该的,但是她想要一些家庭的温暖,一些来自父母的安慰和挂念,真的就那么难吗?
哪怕你再痛苦,哪怕你再难过,这个世界丝毫不会有任何改变,琐碎的工作,性情暴躁的老板,一如既往地压榨着她最后的血液。
“招弟来。”孙嘉加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昨天老板是吓唬你的,喏,这是你的工资,老板让我转交给你。”
李招弟没有去接。
“怎么了?”
“谢谢姐,我不能要。”她很清楚,老板才不会因为谁谁难过就取消处分,因为他是老板,不是慈善家。
但孙嘉加不一样,她一直很照顾她,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和疼爱。她虽然心中感激,但不能厚颜无耻地完全接受。她已经拖累了一个那么好的陈磊,又怎么能再麻烦对她这么好的姐姐?
孙嘉加有一点尴尬,“那个,你看你昨天过生日,然后我因为工作给忘记了,我这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你就收下吧。”她把工资袋不容置疑地塞到李招弟手里,“我这也是知错就改,给个机会行不?”
李招弟知道她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别人都嫌弃她是农村来的,又加上平时攒钱日子过得紧巴,大家都觉得她抠门,不乐意和她来往。但是孙嘉加从来不介意,知道她的情况后一直在帮助她。
“姐,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钱。”
“给我拿着!”孙嘉加有点生气,“这钱又不是给你的,别忘了我可是小宝的干妈,以后我老了还得指望她给我养老呢!所以说这钱又不是白给你的,赶紧收起来吧,回头让别人看见又该传闲话了!”
李招弟只好收起来,然后再三表达谢意。可是因为这件事,她的心变得更冷了。
想想自己的弟弟,从小到大对他那般溺爱,他可曾有过一丝谢意?他甚至从未开口叫过她一声姐姐。连一个外人都比自己家人对自己好,这恐怕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她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羡慕孙嘉加的,不是因为她漂亮,也不是因为她有钱,而是她有一对愿意为她操碎心的父母。
孙嘉加的父母也喜欢跟她开口说话前,加上一句“女儿啊”,可那却不是一种嫌弃,而是一种宠爱,一种想揉到骨髓的心疼,她是独生女,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父母会在“女儿啊”这句话之后,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她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他们很喜欢她。
然而这只能是幻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李招弟趁着上厕所的时间跟陈磊说让他先别给家里打钱,可是他却说已经把钱打过去了。
她坐在马桶上发呆,她一开始是想着把孙嘉加给自己的钱给家里打过去,这样就不用动陈磊的钱了,因为这样似乎能够减轻一点她心里对他的愧疚,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呢?
孙嘉加的钱早晚要还,她还是会连累着陈磊。
那么好的陈磊,他越是温柔,她越是心生愧疚,就像是把整颗心都放在没有油的平底锅里慢慢煎一样,那么疼,那么难以忍受。
本以为钱打了回去,能有短暂的平静生活,可是晚饭的时候,父母又打来了电话。
她不知道父母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挑在饭点的时候,就像是故意不想让她吃好饭似的。
“有什么事吗?”她不等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便开口问道。
“女儿啊,钱不够啊!”是父亲。
“那多少是够?”陈磊还没有回来,为了挣钱他从来没有正常下过班。因此李招弟也无须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驼满货物的骆驼,再有一根稻草压上来,她就可以解脱了。
父亲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反常,依旧自顾自地说:“还得要两万,别人说了,投得多就赚得多,这次你弟就要发财了!”
哪怕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败家子的折腾,那个弟弟的脾性她又不是不知道,听风就是雨,天天想着坐在家里赚大钱,永远相信世界上有聚宝盆和摇钱树,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有钱到口袋里了。
这么多年,什么开超市,卖手机,卖榨菜,但凡别人说能赚钱,他都要插一杠子。可是每一次都是亏到血本无归,还是得她掏本钱,然后再收拾烂摊子还债。
一次又一次,他永远得不到教训,永远张着嘴巴等待天上掉馅饼。而父母永远相信他,跟着一起做白日梦,但凡她有一丝质疑,便是父母的连环炮轰。
真的是够了!够了!
“那我回家一趟。”
“你回家做什么?”父亲立马提高了警惕,就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在通话一样。
“你不是要两万吗?我和陈磊一起给您送十万怎么样?”
“送十万?这么说你不止这些钱?”父亲的注意力竟然是怀疑她私藏巨款,那嫌她给的钱少,她还叫冤,果然都是装的。
“我后天就回去,等着吧。”说完,李招弟毫不留恋地挂掉了电话。
陈磊回来见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感觉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怎么了?”
李招弟拉他坐下,“后天你请假跟我一起回家。”
“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有些账,我想算清楚。”
陈磊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再三追问,可她再不愿意说一句话,他也只好作罢。
李招弟是真的没有钱,她之所以说要给家里十万,其实是做了了断的心,她不想再做一个赚钱工具,她不想再被那个家所控制。她已经结婚了,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得为爱她的丈夫考虑,更要为幼小的女儿考虑。
孙嘉加没有问她借那么多钱的用途,只是夸她说终于懂得求助了,说明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孩子的干妈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她很高兴。
相比于她的高兴,李招弟的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但是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她无法预料的。她只求能顺顺利利地解决这件事,然后和陈磊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个要求不过分,她必须要努力争取。
3
女儿回娘家是一件大事,备好酒菜笑脸相迎这是大部分家庭的常态,然而李招弟不是。
上了大学后,要努力兼职赚钱,暑假甚至寒假过年都不回家。不是她不想回,而是父母不让回。
“来回车票多贵啦?你回来待那么几天少赚多少钱啦?”
她被这样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在每年家家户户阖家欢乐共度新年的时候,一边在餐馆里刷碗,一边听着餐厅里传来的春节晚会的声音而默默流泪。
赚钱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当初她和陈磊结婚的时候,他们也没到场。
父母说没有钱买车票,她连忙打钱。
又说不想坐火车,想赶时髦坐一次飞机,她连忙打钱。
可是还说说没钱准备嫁妆害怕去了丢人,她连忙打钱。
她其实根本不在乎父母是否能给她陪衬嫁妆,她只想像其他女孩一样,出嫁时有父母在身边,跟她说一句,“女儿啊,你要幸福!”
可是父母收到钱后,依然没有露面。他们说路程太远,不想去。
谁也不能理解她当时有多失望,有多心痛。
陈磊为了不委屈她,到处借了许多钱,包括公婆,低声下气地借了很多人。哪怕她一再要求说不用大办,可是他们一家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委屈她。
虽然婚礼比不上有钱人的豪华隆重,但她已经感受到了陈家人的心意,足够让她为这个家抛弃一切。
简单的馒头稀饭和两盘小炒青菜是李招弟的接风宴。
“你看看哟,我们天天就吃这些,你看看我和你爸爸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母亲坐在一旁诉苦,她的确很苍老,也很瘦,那泛红的眼眶也能说明她很委屈。
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呢?父母的白发跟她没有一点关系,那脸上的皱纹同样没有关系,至于枯瘦如柴的身躯就更没有关系了。
她皮包骨头的样子,他们又何时心疼过?
“那厨房里不是还有红烧肉吗?”她都看见了,母亲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一如小时候,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她都会藏起来避免她发现,然后偷偷地给弟弟吃,最后嘱咐说:“千万别跟招弟说,不然她该抢你的了。”
“那是给你弟弟吃的,他出去跟人家谈生意去了,晚上才能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得多补补。”
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不过就比自己小两岁而已,那么大的男人了,除了腿脚走路不好看外,跟正常人压根没什么两样。
别人断手断脚的依旧是自食其力,他凭什么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啃老?还间接地剥削她?
“饭,我们就不吃了。”李招弟从包里掏出一沓子钱摆在桌子上,“这钱是我给你们,也是最后一次给你们钱。收了这个钱,我跟你们就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你们不会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这话虽然说得绝情,但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和父母断绝关系,哪里有那么容易?
“你说啥?你的意思是不认我们这个父母了?你别忘了是谁把你生下来的,是谁把你拉扯这么大,是谁供你上学,不然你能长这么大,活这么好吗?跟你要俩钱你就要断绝关系,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母亲喋喋不休地控诉着,表情狰狞可怖。
陈磊根本不知道她的打算,听到她说这话也很惊讶,拉了拉她的手小声说:“你怎么能和爸妈说这样的话,赶紧道歉,不然爸妈该生气了!”
“你还说!”母亲一拍桌子,冲着陈磊喊,“少在这装好人!就是你把我女儿教坏的!你个狗日的混蛋!”
李招弟没想到母亲竟然把脏话都说出来了,她凭什么这样对待陈磊?
“你不能这样说他!”她也瞪着眼睛看着母亲,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要不是他,你们早就连一分钱都得不到了!”
“天赐他爹啊,你看看啊,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个赔钱玩意儿,现在都开始跟我叫板了,哎呦,不孝顺啊,白白养了一个白眼狼呦!”
母亲开始坐在地上撒泼,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
“闭嘴!”父亲吼了一句,“坐好,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母亲听话地坐了起来,依旧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父亲把手里的烟袋收了起来,盯着李招弟问:“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不愿意再给我们钱了?”
看看,到这个时候了,父亲眼里还是只关心钱的事情。
李招弟毫无顾忌地用力点头,充分地证明自己的决心。陈磊在一旁不知所措,只能沉默。
“行。天赐他娘,把钱先收起来,这女儿要走了,得吃顿好的。去把厨房的肉拿出来,哦,对了,还有酒,赶紧都拿上来。”
母亲狐疑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照做。
“好歹是父女一场,来喝一杯。”父亲脸上没有表情,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的,跟以前一样并无不同。
李招弟握着那杯酒,不知道该不该喝下去。
“爸妈,你们别生气,招弟她是胡说的,别生她的气。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我肯定照做。”陈磊还在努力地修复他们的关系,但是不仅父母不领情,李招弟更不领情。
她才不会让陈磊继续当这种人不人狗不狗的奴才,父母哪里有资格叫他上刀山下火海。
李招弟攥着酒杯,一口气全喝完了,那酒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很疼,疼到已经掉不出眼泪来了,嗓子也疼,疼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也喝。”父亲又撺掇着陈磊喝酒,“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多话,赶紧喝!”
陈磊自然不敢不从,听话的喝酒,只是这酒一杯又一杯,他难以招架。
饭菜一口未动,两人已经烂醉如泥。
“你好端端地灌他俩喝酒干啥!人家都不愿意认你做爹了,你还请喝酒,是不是傻?”
父亲没有在意她的唠叨,只是看着两人趴在桌子上,嘴里噙着烟嘴,若有所思。
“去把院子里的斧子拿过来。”
“拿斧子干啥?”
“叫你去你就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母亲向来只会听从父亲的话,从不敢反驳,只好乖乖去院子里拿劈柴的斧头。
李招弟脑袋重得抬不起来,她没有酒量,此刻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没有一点力气。
“断绝关系,说得轻巧。”
她听见父亲在说话,声音沉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更加凶狠。
“哪吒和父母断绝关系的时候还削骨剔肉的呢!你这十万块钱就把我们给扔了?”父亲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他无法容忍李招弟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她是个女孩,她生下来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家,这是她的命,她想脱掉逃离,门都没有。
“既然你想跟这个家断绝关系,那就跟哪吒一样,把欠我们的还个干净!”他说着,那把平时只用来砍柴的斧子便落在了李招弟的身上,她感觉到身上的剧痛和母亲的惊呼,以及陈磊拼命和父亲搏斗的声音。
她想抬头看一眼,可是却抬不起头来,她感觉自己的血正在快速地从身体里往外流,不带一丝留恋。
她的身上终于再也榨不出一滴血了,于是她就得死,似乎是从她一出生就已经写好的人生结局。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她就会看见醉酒的陈磊不敌父亲,和她一样被斧子砍伤,血流不止,只能拼命地握住她的手,然后呼唤她的名字。
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个家呢?
她和陈磊躺在地上,身边是七零八落的饭菜,以及被摔得粉碎的碗盘。贴墙站着的是她的父亲,手里的斧子还在滴着血,慢慢滴到地上然后跟她身边的血汇合,变成一片鲜血之海。
而在墙角瑟缩着她的母亲,虽然惊讶于这一幕的发生,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阻拦,也没有对父亲有任何一句谴责。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就像是一个没有拿杀人凶器的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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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招弟终于和她的家没了关系,她再也不用受无良父母的压榨,可是同样再也无法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父亲在站上法庭的那一刻,仍然理直气壮地觉得她和陈磊该死,丝毫没有任何悔过之意。
她更不会知道,她的母亲,在这之后,厚颜无耻地跟自己的一岁大的女儿争夺她和陈磊的遗产,但幸好她没有得逞。
李招弟唯一能庆幸的事情,就是公婆会好好照顾小宝长大成人,哪怕以后他们老了,还有孙嘉加这个善良的干妈。
可是小宝以后的人生,本该有她和陈磊的参与,但她只能和陈磊在天堂默默看着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