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 你得先 啊是 你得先这样 再那样 ”“哪样”“啊对对对 不是什么叫我这么激动啊 就这么张破脸皮 你一上午打来十多个电话 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啊 全世界几亿个顾客都会用这玩意就你一个不会用你怪我们？我受不了这人了你来吧”“呃 喂？”
刚刚那是我的老板 他说的脸皮 呃 字面意思 其实我们管那玩意叫仿生面容 顾名思义就是把一张像面具一样的脸皮贴在自己脸上 然后就会和你的面部融为一体变成一副漂亮的脸蛋 但说实话 在我看来 这些逼脸跟外边的水泥地一模一样 死气沉沉的 但架不住这帮人喜欢 这种潮流已经持续十几年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天才有一天发明了这个东西 一下子把人类几千年来的容貌焦虑全给解决了 当然 部分顾客的智商下限除外
“乂 不会不会 你家空调开零下16℃这脸皮都不会萎缩 你尽管试 什么玩意我怎么知道你家空调遥控器在哪”“有没有眼睛会发光的款式？哥们我建议你自己魔改一个碇源堂同款的发光眼镜 那玩意酷炫多了 啊对对对 我就是开初号机的 诶不是你他妈占我便宜是吧”“你已经打了三次电话了 我最后重复一遍 这里不是兰州拉面！”“甘妮娜 脸皮脸皮 林北这里卖的是脸皮不是他妈的脚皮 《道德经》”
其实一开始 我是打算卖自己设计的小潮玩的 你看就像现在这样 捏个各式各样的粘土小人 去卖给喜欢收集这些东西的人们 很显然 鸡毛没挣着 钱全扣没了 我的父母在我五岁那年因病相继去世 抚养我长大的亲戚在两年前也走了 只给我留下了一笔钱 就是上面拿去做玩具的那笔 所以在我饿死之前 唯一能够给予我活命建议的 就只剩下了我的发小
“这家面容店老板是我大学同学 可铁了 你尽管放心 这行现在可挣钱了 和你那些破玩具一样也是销售 不难做”
讲真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 我甚至没认出他是谁 至少他和毕业的时候相比变化很大 可能是换了面容的原因吧 说实在的 我并不喜欢仿生面容这种东西 倒不如说还挺反感的 它把大众的审美一下子钉死在了一个局限的空间里面 像个小白银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欸就卡那了 不过有一条他说对了 这行销售确实不难做 而且也能挣到不少钱 所以我最后 决定抛开偏见 先干一段时间 比起我那些各色各异的粘土小人 这些面容的造型几乎千篇一律 老板直接给我整了一个介绍模板词 让我疯狂套就行了
“这款仿生面容偷走了我的心 你看那双棕色的眼睛 如同泥土一般充满着生机 让你在杂乱的都市里感受到自然的气息 而这款仿生面容呢 它…也偷走了我的心 如同泥土…呃…上面的草一样！也充满着生机”“哦↗️↗️↘️↘️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说过最特么尬的宣传词了 含金量甚至还没我为我的粘土小人IP想的任何一个宣传故事精彩 但事实证明 粘土小人的销量比不过这破脸皮就对了 而且顾客好像还挺喜欢这套千篇一律的说辞的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老板的时候一样
“这就是你发小啊 哦我的天呐 你的脸偷走了我的心欸我从见过这款是定制的吗”“呃…这其实就是我的脸 我没戴过什么面容”“他天生丽质”“怎么可能 我怎么看都像是…下巴这怎么有道疤啊”“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我父母告诉我是碰刀子不小心划的”“可惜了 要是没有这道疤就完美了”“所以能别捏我的脸了吗”
员工上班时必须要佩戴仿生面容 美其名曰能更好的宣传产品 其实我也考虑过带这鬼东西 但也不知道我这是啥体质 只要带上这玩意 全脸乃至全身就会疯狂发痒过敏 总之就是非常不舒服 所以跟老板经过一系列对峙后 再加上我本身长的不赖 所以我破例不用戴了
“还有几个事得告诉你啊 首先不能让顾客同时试两副面容 不然会发生互斥反应 这俩面容至少得坏一副 顾客身体也会产生不良反应 这咱赔不起啊 不过你也别担心 那边试脸间门口上面贴着告示呢”“老板！”“呃 你等我一下”“哦好”“欸老板有没有戴上能变性的款啊”“有啊 你带上后把**噶了不就变了”“卧槽 那先给我来三幅 我送我舍友”
其实乍一看 我的老板 发小 包括之前我介绍产品的那位顾客 还有平时看的那些视频里的人们 大家在这同质化面容的加持下都变得像克隆人一样 没有那些细微的着装打扮我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差别 除了极少数愿意花大钱去定制属于自己面容的有钱人之外 大部分人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还有那些爱美但又没钱的 花低价去买伪劣的仿生面容 最后导致面容下真实的自己 变得千疮百孔 甚至缩短寿命 或许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荒谬吧 但乍又一想 我的情况还挺特殊 我不戴上这玩意 既能在表面上加入他们 又会因为特殊而受到他们的称赞 就是这个疤…我想除掉但又不好除 因为这是证明真实的唯一证据了 我总不能让人天天捏我脸吧
“我的父亲以前是做医生的 这事放今天几乎没人知道 说来你可能不信啊 初代仿生面容刚问世那会 得通过做手术才能把面容贴合到脸上 费用巨高 成功率又低 而且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功率还会逐步下降 一旦失败 赌上的可就多喽 据说手术前还得签协议呢 不过后来好像是进行了一系列隐秘的临床试验 才有了改良后 直至今天的这种仿生面容”“试验？”“是 据说挺极端的 我刚出生那会 好像把那个啥…”“呕！”“卧槽你怎么这就吐了”“找厕所 快快快”“妈的脸变了酒量没变”
------三天后--------
“嗨”“嗯？”“呃 试脸间满人了 还有别的地方吗？”“如果你不介意 可以现场试”“不违反规定吗”“又不是脱衣服…卧槽 我啥也没看到啊”“干嘛 看我的脸会扣工资吗”“不是 我是…诶你长挺好看的呀 戴这玩意干嘛”“喏 你看 这 天生的 我不喜欢 所以就戴了”“恕我直言 我是觉得你不戴这玩意会好看一些”“我身边同事都戴着 我也没办法喽 你不也戴着嘛 不过你这款还挺特别的 定制的吗”“呃 这其实就是我自己的脸”“怎么可能”“喏 你看啊 这里还有疤呢 餐馆总不会让菜上沾只苍蝇吧”“那你这样不戴面容 不就违反规定了吗”“这个 就说来话长了”
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对话 也正因此 店里的熟客就又多了一位 不过大多数的时候 她的目的 看起来并不完全是为了面容本身 或许在现在看来 那些不戴面容长得又不差的人有了更大的优势 我也不例外 她是一个两点一线的普通社畜 但闲暇时间会多一些 不过据说她以前也有过一段丰富多彩的历史 也为过喜欢的事物去拼搏和冒险 能力也不差 可惜那只局限于以前 至少和现在包括未来的她没有屁点的关系 她说自己身边有很多追她的人 但大部分都是那些三观跟着五官走的蠢货 她希望能找到一个真实又有深度的人 我可能比较走运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深度何在 但我们还是相处了一段时间 她找到了她所谓的真实 我也找到了一位能够一块扫墓和在感冒时能够陪着看医生的人
“哈？你一个小时前是不是来过啊”“呃 没有啊 这是我的单号”“哦 出门右转 到一楼取药”“好嘞哥”“哎 现在这样戴什么面容的人啊 真的一个个都是网红脸 不看单号都分不出”
我和她都喜欢这座城市的夜景 当昼时的面具乘着夜色慢慢睡去 心底埋藏的秘密也逐渐开始苏醒
“我父亲是在我出生前几个月确诊的 而我的母亲是在我出生之后才得的病”“那你对自己的父母还记得多少呢”“我已经忘记他们长啥样了 只记得一点他们的声音 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没有拍照的习惯 就算有什么照片 估计也在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什么都没剩下吗”“倒是有一个箱子 说是嘱咐留着的 但不过里面都只是一些过时的书信和电子产品罢了 讲真我也没细看”“你 真的没戴面容吗”“你要不上手试试”“算了吧 我相信你”“说实话 我挺讨厌这东西 你知道吗 我特别喜欢乡间的土地 虽然他不像水泥地那般完美 下了雨还会钻出蚯蚓来 但它踩着 摸着 闻着 就那么舒服 它是活的 水泥路是死的”“那你不一样得靠这个吃饭”“那咋办呢 我不就是 干这个的嘛”
“我都说了我的脸是真的！你别看着个长得像的就默认把他看成我！这些个逼脸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那你拍照片给我看啊 证据呢！”“我给你的信任已经够多的了 继续去骗下一个女生把！渣男 ”（挂电话）
（叹气）交往了几个月下来 从欣喜到发现越来越多的问题（看窗外）直到最后她不演了 先不说两个人都付出了什么吧 但我估计除了这副逼脸之外的事 她是一个没记得 可能我还想挽留她吧 我抱着侥幸的心态 去寻找能够证明这件事的证据（看墙角的箱子）
（打开箱子）（翻东西）（掉出一个U盘）（把U盘连到电脑上）（发现一个视频）【以下引号内容为视频内角色对话】
“我们现在正在招募这样一批实验者 也许你们会需要这个机会（递文件）也是对你们即将出生的儿女最好的交代”“你们打算用新生儿做实验？”【屏幕外“这是 我爹的声音？！”】“是的 面容植入的成功率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下降 但新生儿的许多功能尚未成型 这也许会成为产业的一个突破口 但不论成功与否 我们都会通过补助把他扶养到成年 如果有什么亲戚对接的话 在您去世后我们将会把这笔钱打给他”“我大概 还有四年的时间 真的什么都不能给他留下吗”“根据规定 在签署协议后 您和您妻子的个人信息以及影像资料需要转交给我们 并受我们的监督 在您去世后 我们会处理掉这部分信息 以确保不会让这段历史 以及相关的人物信息公之于众”“我了解了”“嗯…再次重申一遍 这段对话不能被监听或者录像 否则我们将收回所有补助金并进行责任追究”“我知道了”【视频结束】（愣住）（起身去卫生间）（缓慢走向）
【以下内容为旁观者视角】
我一步一步走向卫生间 思路逐渐模糊 呼吸渐渐急促 通往卫生间的路很短
但在路上 就像无限接近事实 我不敢接受一直相信的真实被打破 但是不是真的 也许很快就知道了
在我的意志里 通道两旁的灯随着我的走过一个接一个的破碎 直到最后一个碎掉 整个通道被黑暗吞没 卫生间的门（通往真实的门）也被打开了
我任由水流哗哗的流出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 轻轻的碰了下自己的脸 又抚摸着镜子 我意识到我自己被欺骗了 努力的想撕掉这假面 却发现我失败了
那个晚上我一直在洗脸还有洗镜子 直到…黎明时分 我一拳打碎了镜子
—自诩真实，却诞生于伪装之初
我从未 憎恨这幅面孔（手流着血 看着雾蒙蒙的 下着雨的外面）
【据相关人士爆料 当下流行的仿生面容创始公司为了产品的研究 曽将新生儿作为试验对象 并进行一系列所谓（换脸）的非人道主义手术试验 有关视频录像现已在网上疯传 民众激愤 纷纷上街游行】“妈的 你给老子找的那人怎么几天都没来上班了”“我不到啊 这几天没联系到他 他家也没人”“你赶紧想办法联系 不然换人了 别特么耽误老子做生意”“切 一帮乌合之众（和上段引号是同一个人”
我从未如此轻松过 我逃离了这座该死的城市 这个新地方跟我小时候一样 没有什么畸形的潮流 真实的人们 真实的地面 说实话 我已经快忘掉那些脸长什么样子了 也好 没人会想记得的 或许吧
“唉 您 您好 请问我能坐这吗”“没人 你坐吧”（转头 惊愕）“请问 有什么事情吗”“操他妈的”我才注意到 那人 顶着和我发小一样的脸…
【继“反面容”风波之后 仿生面容销量迎来第二春 股市已连续40个交易日稳步上涨 未来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 新款面容昨日上市 消费者们好评如潮】“嗯…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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