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佘宗明

“马斯克活在旧互联网时代？”黄茜琳老师写道。

针对的，自然是马斯克收购推特一事。

依我看，更直接的追问是：

马斯克真的适合搞互联网吗？

01

都知道，推特要姓“马”了——马斯克的马。

卖身款是约440亿美元。

在电影《正义联盟》中，闪电侠和蝙蝠侠有一组经典对话：

闪电侠：你的超能力是什么来着？

蝙蝠侠：我超有钱。

而“钢铁侠”马斯克微微一笑：我不管他有没有钱，反正都没我有钱。说完跳起了“世界首富”专属的舞步。

在马斯克的钞能力面前，推特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4月15日，推特董事会拟推出“毒丸计划”，又称股权摊薄反收购措施或股东权益计划。

但马斯克被阿伟附体：推特我吃定了，耶稣也留不住他，我说的。

推特董事会遂缴械投降。被迫交出权杖的创始人杰克·多西，临别时念了一句诗：不可沽名学王石。

鲸吞推特后，马斯克的商业版图又扩容了。

Space X上可九天揽月，Boring Company下可五洋捉鳖，左有Neuralink钻研脑机接口，右有特斯拉奔向无人驾驶，中有推特进行上下左右连接。

看来，地球上能阻止马斯克“资本无序扩张”的，只有国产的“吊路灯”式制裁了。

只可惜，“虽远必骂”没法实现长臂管辖。

02

从拥有超8300万粉丝的推特大V，到推特第一大股东，再到推特拥有者，马斯克也用行动给无数精装追女仔做了示范：

爱她，就要勇敢去追她。

当然了，你兜里得有货。

那，马斯克为什么一心想要占有推特？

要知道，马斯克此前投身的，主要是硬科技，包括太空通信、卫星发射、火箭回收、脑机接口、自动驾驶等。

相对较“软”的互联网与媒体，对他来说，算是个新领域。

在很多人看来，马斯克入主推特，可以来一记“一炒二发三调整”。

1，能省PR费用，还能以炒作拉升股价。

马斯克很抠，免费赚吆喝是他惯有的影响力变现手段和营销路径，那8000多万粉丝就是他的“公关部”。他曾说过，特斯拉1万亿美元市值，而广告费支出为零。

但之前推特终究不在掌控范围内，公域流量大如川建国，也可能一下子“查无此人”。

现在好了，推特成了其舆论自主地，他师承乔布斯的扭曲力场能更好地发挥了。

2，发个币啥的。

孙宇晨发得，我马斯克就发不得？

之前马斯克就曾给狗狗币站台，举起资本镰刀。

坐拥推特后，马斯克推出自己的虚拟币，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3，调整推特商业模式。

推特已连续数年出现亏损，市值被青少年社交应用Snap（市值600亿美元）吊打。

马斯克肯定想把这块烫手山芋变成香芋派。

付费模式没准也会安排上。

可对于马斯克来说，这……格局小了。

他抛出400多亿美元，就图这？

马斯克的解释是，他收购推特，是为了打造最小干预的“言论开放市场”。

用一句话说，是为了……（此处省略四个字）

这挺符合马斯克的“人设”。

按他的想法，他想把推特从笼子里放出来，而不是把推特关进更小的笼子里。

但他能把推特变成他想象中的样子吗？

若他真的执意于此，那我可以提前断言，马斯克“不适合”玩互联网。

03

毕竟，拥有推特容易，改造推特难。

马斯克要改造推特，面前摆着两瓶毒药：

一瓶是：减少平台干预，好处是言论开放，弊端是喷子当道、民粹风行、网暴盛行。

一瓶是：增加平台干预，优点是可减少垃圾信息，坏处嘛，你懂的。

马斯克想选第一瓶。

他想打造“最大程度信任和广泛包容的公共平台”，所以承诺会对推特进行重大改革，只禁止非法内容，还表示，会开源算法增加公众的信任。

他希望，“批我最凶的人仍然能留在推特”。

这勾画出了曼妙的平权化愿景。

但减少平台干预的代价，就是平台“死海效应”出现：键盘侠大行其道，理中客怕被喷、怼、撕、挖坟，所以加速撤离。平台成为网暴胜地与喷子阵地，却容不下太多正常人。

得看到，喷子哪都有，只是分布密度不一样，一样的是，他们的战斗力极强。

美国Hidden Tribes的调研就显示，处于政治光谱两端的极左和极右两拨势力，分别占美国人口不到10 %，却是社交媒体上最活跃的两个群体。

他们不仅善于互喷，还会逼得广大网民成“沉默的大多数”——这些人会担心自己成为攻击目标和网暴标靶而自动噤声。

因为互联网已将所有人都压扁，变成原子化流量，它没有“高知”或“低智”之分，只有声量之别。很多情绪化、煽动性话语可以凭着聚啸而至的流量抬高声量，实现对理性呼声的反杀。

这样一来，推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也就不取决于推特想变成什么样了，而是取决于网络世界是什么样的。

事实就摆在那：随着互联网将原本握在精英手中的话筒传给所有网民，互联网就变了——很多人设想的“开放多元”并没有到来，群内茧房化、群际撕裂化成了常态；网络也不是什么“理越辩越明”的公共讲坛，而是“人群越撕越裂”的回音室集合。

你在线下见到的戾气，在线上会乘以10；你在生活中遇到的正常人，在线上没准也是“键盘罩我去战斗”的杠精。

所以，马斯克想要的理想国，兴许只是乌托邦。

社交新闻平台Reddit前CEO黄易山就提醒：

作为“X 世代”（1965年至1980 年出生），马斯克和他在接触并开创事业的上世纪 90 年代，互联网还是新鲜事物，是新世界和新边疆。那时候，人们追求的“言论开放”，无非是从宗教保守分子手里，把成人内容和暴力游戏的发布权抢过来而已。

但从 Facebook 创建的2004年之后，网络环境就已经恶化。而马斯克敢于贸然接手推特，恰恰因为那时他开始搞电动车、搞火箭这些“实体产业”，而没有意识到社交媒体环境的变化。

他说的“文化战争”和“那些愚蠢琐碎的争执”，我们绝不会陌生。

“广泛包容”的背面，是野性压倒理性、破坏性秒杀建设性。

马斯克为此做好准备了吗？

04

现实中，很多平台看起来是选择了第二瓶毒药。

只不过，“减少垃圾信息”并不是它们强干预式算法的目的，顺应监管要求才是。

它们的目的，是在“算法要有价值观”的鞭子抽打下，尽到打造“正能量内容池”的主体责任。

这点就不多说了。

还有些平台如脸书，是把两瓶毒药混合着服下。

它们一方面设计了加权降权规则，对信息流进行干预，另一方面是将流量向撕裂性仇恨性的言论倾斜，以刺激性话题吸引更多人的关注——反正自己是引战产业链和“情绪经济”的最大获益者。

但这迟早会自我反噬。

扎克伯格被美媒评为“年度恶人”，口碑跌到谷底，就是例证。

马斯克显然不想让推特走脸书的老路。

最好的问题解决方案，无疑是在二者间妥善拿捏，在“既要……又要……”里找到最佳平衡点。

但马斯克抛出的思路，显然不是什么允执厥中，而是倒向脸书的另一侧。

这会不会成为新版的“我业治驼，但管人直，不管人死”？他怎么避免蔚为风行的民粹网暴风气侵蚀推特？

对马斯克来说，这没准是难度不逊于把SpaceX星舰发送到火星的现实难题。

就目前看，资本市场也不太看好他能改造好推特。

就在昨天，特斯拉股价跌超12%，一天跌去了3个推特。

华尔街不看好马斯克收购推特，既是股权质押爆仓风险祸及特斯拉的结果，也是对推特前景的看衰。

05

说到底，做硬科技出身的马斯克，投身互联网和媒体，也是种“降维”。

但他若是以为社交媒体平台“想开放就开放”，那确实是活在“旧互联网时代”。

时代真的不一样了。黄易山担心马斯克的“旧互联网的价值观”不适用于新互联网环境，担心“马斯克接管推特，不仅不会解决问题，还会分散他在Space X和特斯拉上的时间和注意力，也会损害他的心理健康”，未必是杞人忧天。

进而言之，马斯克“不适合”投身互联网。这里的不适合三个字得加引号。

当然了，如果马斯克打造“言论开放平台”只是自我标榜，收购推特另有目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今，马斯克名下的公司已经是多位布局：上天、入地、进大脑、控舆论……

Space X可发射卫星、飞船甚至核弹；

Starlink可以提供太空通信；

Boring Company可建地下隧道、军事堡垒；

Neuralink则是发力脑机接口；

特斯拉着力于自动驾驶；

推特则是公共话题发酵场、美国两党政治舆论博弈场。

结合马斯克在俄乌冲突期间跟乌克兰副总理互动、约架普京等举动，若他真的在下一盘所谓的大棋，那说他不适合互联网，才是迂腐之见。

事实上，他在推特上一个人就是一支PR队伍，证明了他挺懂舆论传播规律，挺会玩转网络。

单从这点看，说他“不适合互联网”明显不合适。

06

某种程度上，互联网是比硬科技更容易踩到坑的那条路。

如今，马斯克交上了一笔440亿美元的学杂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