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与旧的碰撞，最是抓人眼球。接连丢出ChatGPT和Sora两个重磅“炸弹”的颠覆性创新科技公司OpenAI，居然来自美国旧金山最古老的社区。据说，马斯克创立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曾经也在这里。

为什么不是硅谷？诚然，现在的硅谷依然拥有强大的创新能力，是全球顶尖高科技企业云集之地，但新趋势已经难以忽视——在全球范围内，科技企业正在回归城市中心。

这一次，上海与全球一流城市站在同一起跑线。黄浦江江畔，在更新中实现功能置换，成为一条贯穿城区的崭新的创新生态带。在市中心，科创园区点点星星，穿插在梧桐密布的街区里。

“构建创新区，是大都市在存量时代下激活科技创新的一条全新路径。”规划专家认为。那么已经宣告全面进入存量发展阶段的上海，如何通过城市更新和空间资源配置，更好地承接科技回归的大趋势？

机遇不少，挑战也不少。

科技回归与城区复兴的双赢局面

城区为何有如此强大的魅力？“是活力，这里年轻人钟爱的、非常蓬勃的力量。”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浦东引领区分院副院长（挂职）、上规院规划设计有限公司规划二所所长黄轶伦说。

科技公司未必全都钟爱充满科幻感的现代化社区。OpenAI总部所在的旧金山教会区（Mission District）“现身说法”。这处传统多元社区，街头文化、嬉皮士文化兴盛，艺术场景众多，有壁画建筑、音乐集市，有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美食街比科技公司还出名、在全美排名第一，有快闪店一条街、户外啤酒屋和咖啡馆，有艺术公园、大草坪，可以举办很多活动。

舒适、多元、文艺、好玩、宜居、便利，吸引了全美最聪明的创新创业人才，创业公司和科技企业，孵化器和风投机构在教会区集聚，让这里成为美国新兴企业选择设立办公室的热门地区，包括知名AI科技公司Anthropic、Databricks。

为了托举科技回归的趋势，旧金山提出打造“未来崛起的AI城市创新区”，发布《教会区行动计划2020》和《旧金山市中心复兴路线图》来强化城区优势，鼓励灵活复合的土地使用；增加底层商业空间和社区服务；提供混合收入的住房和办公空间；塑造步行街道和公共空间。

放在生活场景里更好理解：人们在公司附近就能看艺术展、有房可住；下楼就能喝到咖啡、参加活动；不同收入人群都可以找到房子住，哪怕是最便宜的“棺材间”；走在户外，随处可见文化艺术展示……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现如今，人才对生活质量的需求越来越高，只关注产业已经远远不够了。旧金山推崇的社区营造、多元功能、文化包容和社会公平，着眼点都是人才本身。

借助空间塑造，城区同样实现复兴，达成双赢。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外不少大城市出现了都市空心化现象。有研究表明，当时西雅图市区人口几乎停止增长，甚至萎缩，而郊区和周边人口以两位数的百分比增加。南湖联合区把旧仓储集聚区改造，发挥湖区优势，融入运动、文化、商业功能打造休闲区，亚马逊全球总部也搬到这里，成为全美知名科创区。2020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西雅图市区人口在十年里增长超过20%，这和南湖联合区的复苏密切相关。

市区科创园是无边界且不被定义的

在当下上海迎来“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创中心”十周年之际，我们要问，什么样的环境可以造就创新公司？有没有可以遵循的规律？

黄轶伦认为，创新很难人为规划，但可以通过营造创新区去激发创新。从美国西雅图南湖联合区、剑桥市肯德尔广场，到英国伦敦国王十字街区，再到日本东京—横滨智能制造产业区……全球城市正加快布局，打造市区创新区，进一步参与全球科技竞争。

在调研全球头部城市创新区和B站、美团等多家新经济企业之后，黄轶伦团队发现，符合年轻人偏好的创新区具备三个特性——

热带雨林式的创新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既要有头部机构，可以输出知识和资源，也要有多元活力社区，还要公园、文体、商业和交通配套。

更具包容性的空间载体。上海也要创造更多促使人们走出办公室、充分交流沟通的公共环境。

能激发创新的环境氛围，让“边玩边工作”“宠物友好”“运动社交”成为可能。“年轻人钟爱的创新区应当是这样无边界的，不被定义的。”规划专家认为。

借助城市更新，上海城区的科创动能涌动。

规划中的创新理想社区，正在黄浦江江畔初具雏形。空置率是衡量地区活力的重要指标。在徐汇—前滩地区，办公空置率仅个位数，吸引许多制造业和科技企业入驻，这与其极具包容性的区域规划有密切关系。域内租赁住宅整体占比20%，小户型比例超过60%，住房租金从每月几千元到数万元，办公楼宇租金从每平方米5元至12.3元，呈梯度布局，包容性非常大，能够涵盖到年轻人的需求。

杨浦滨江，科创元素也在成长。除了B站、美团、抖音等科技企业，域内正在嫁接更多头部机构。沿江腹地，具有海派特色的文化社区正在成形。长白新村街道228街坊整体风貌改造之后，引入了保障性租赁住房，融合健身、餐饮、交流活动区，很多租客是来自B站和美团的员工，入驻率达到96%。

凭借无人驾驶卡车在《流浪地球2》中惊艳亮相的西井科技，是国内少有具备全栈式开发能力的人工智能公司。这个科技新星，既不在高大上的写字楼，也不在偏远的产业园，而是藏在长宁“上海硅巷”里。

“上海硅巷”不是一般科创园，没有围墙，1.48平方公里的面积，涵盖愚园路、武夷路、上生新所等网红点位，居民区、商场、公园、医院和沿街商铺点缀其间。这些年，长宁还通过厂房改造等手段，形成了近80万平方米的楼宇空间供给。

“我们的办公空间很有意思，楼上是研发中心、办公室，楼下就有普拉提，转角遇到咖啡馆。”西井科技副总裁兼全球发展负责人孙驰说，绝大多数西井员工是年轻的名校高材生，追求品质生活，市区就是办公首选。

如果不细心留意，很难发现在这样车水马龙的闹市，科创要素也在快速流动着。“上海硅巷”藏龙卧虎，除了中科院下属研究所、高校，还有543家科技企业坐落其中，不少是西井科技的上下游公司。

以人为本的规划任重道远

西井科技距离江苏路地铁站不远，不少员工还保持着每天“从江苏到江苏路的通勤”。这句内部的玩笑话，透露出企业的无奈——对很多年轻人来说，市区高昂的居住成本依然是负担。

研究表明，能够驱动创新的空间，往往具有极强包容性和低成本。通过规划，打造符合年轻人需求、托举科技回归都市趋势的城市空间，不失为培育创新动能的一条新路径。

一方面，专家认为，城市治理要通过精准服务满足年轻人的居住和生活需求。“十四五”期间，上海计划新增建设筹措保障性租赁住房47万套（间）以上，应当提供一批小户型、可负担、职住平衡、配套齐全的保障性租赁住房，定向保障在沪就业的无房高校毕业生。同时，通过房型、房源的多渠道供给，解决各类高校毕业生的居住困难问题、

在生活配套上，规划师也应当考量，如何在市区配置更多的夜间跑道、集市区、灯光秀场、酒吧街区，从而为年轻人创造更多夜生活的氛围？如何在厂房改造中，创造更多通透空间，促进人们的交流欲望？在滨水岸线，如何充分利用亲水岸线打造更多活动场所、共创空间？

另一方面，城市更新，是市中心产业复兴的契机。2019年，上海启动新一轮旧区改造，在保障民生的同时，加快了城区功能置换和能级提升。过去几年，作为城市更新任务最重的辖区，黄浦在产业培育方面奋起直追。璞跃中国创新业务副总裁李璐透露，为了迎合科技企业回归趋势，黄浦区已经着手与璞跃中国探讨研究如何进一步丰富金融业态，打造超级孵化器，孵化金融科技等产业。从全市来看，能否对标一流城市，让更多片区强化培育创新区，从而创造更大价值？

当然，培育市中心的创新区并非要弱化新城或郊区，正如硅谷与教会区也不是此消彼长的零和关系。“科技回归都市”本质上反映的是科创人才的需求变化，是人才对高品质生活更强烈的需求。